職業教育如何“破局”?
5月1日,新修訂的職業教育法正式施行。5月8日,以“技能:讓生活更美好”為主題的2022年職業教育活動周啟動。
11年前,周浩從北京大學退學、轉至技工學校就讀,轟動一時,成為職教史上的一個標志性事件。
11年后,在職業教育的討論熱度仍在持續的時代背景下,當年的“吃螃蟹”者又有著怎樣的“職教觀”?記者近日直接對話周浩,追問他在職教之路上的思考。
職校生“就業好、地位差”的現象改變了嗎?
2011年,周浩從北京大學退學,選擇去北京市工業技師學院就讀。經媒體報道后,這一選擇引發爭議。
在周浩看來,這只是更忠于自己內心的選擇。他認為,每個人都具有不同潛能,理想的教育應因材施教,幫助孩子更早發現和培養屬于自己的潛能。
教育部2021年數據顯示,近5年職業學校畢業生就業率持續保持高位水平。但不少人認為,職校生就業率雖高,卻不易找到“體面”的工作;與普校生相比,未來發展也面臨更多瓶頸、更高門檻。
從普通教育轉至職業教育體系的周浩,對此也有切身體會。
2014年,從技師學院畢業后,周浩留校任教。他發現,在傳統教育體系和社會觀念里,技校生常遭歧視,也易自卑。教師要做的,首先是幫他們重塑自信。
他講了一個事例:不少學生可能并不在乎一臺普通機器能不能修好,但當他們得知自己維修的機床要用于航天事業時,態度就不一樣了。“要讓他們知道,自己的工作是有價值的。”
但與此同時,隱形門檻與“天花板”依然存在。
周浩注意到,長期以來,一些用人單位更重視外在學歷,而非崗位與能力的匹配度。為了有更好看的學歷,不少中職學生選擇繼續讀高職和碩士。“用人機構需要進一步轉變觀念,并提升專業評估能力。”
職校學生畢業后,也面臨薪資待遇上的落差。一些學生會問他:“數控機床維修這么難、這么苦,我們好不容易學會了,為啥每個月還是只能掙幾千塊錢?”……
甚至他自己,也會遭遇職場“天花板”——隨著學校發展壯大,教師中有越來越多碩士、博士,無論是評職稱還是晉升,周浩的學歷都沒有優勢。
平等之路還有多遠?
職業教育究竟如何“破局”?周浩認同北京市工業技師學院原院長童華強的觀點——當務之急,是在工學一體化課程體系建設和師資培養等“內涵”上發力。
北京市工業技師學院在教師培養方面肯“下血本”:學校會出資十幾萬元,送教師去一流企業脫產培訓幾個月;設計“四級梯度”發展體系,從普通教師、一體化教師、課程負責人到專業負責人,老師們有明確的上升路徑。
2017年,童華強離開技師學院,創辦教育咨詢公司,希望幫助更多職校提出改革之策。2019年,周浩也加入該公司,從職校老師轉型為“職校老師的老師”。
通過研究國內外專業、去企業調研訪談、組織專家訪談會,他們幫助職校老師一步步梳理工作任務關鍵點和技能提升點,構建一體化課程體系。
開展教育咨詢項目后,“一些老師成長很快,學校也快速發展。大家能看到,這幾年有些職校開始‘冒’出來了。”對此,周浩感到欣慰。
而在提升教學質量之外,社會觀念的改變則仍需時日。周浩認為,職業教育的高質量發展,離不開全社會的觀念更新。只有在社會層面改變選人用人機制,在教育層面改進內容方式,在個體層面改變認知期待,“厚植尊重實踐的工匠精神,鼓勵多元發展的文化,整體社會認知改變,職業教育才能更多吸引和培養全面發展的人才。”
如何讓更多人安心實現“職教自由”?
有專家認為,培養過多學術型人才,會與社會需求脫節,中國更多大學應開展職業教育,培養職業技術人才、應用型人才。
在深圳打工期間,周浩曾遇到一個一起賣軟件的女孩。其他人感覺完全一樣的顏色,她一眼就能看出區別。但可惜的是,她既不知道自己具有超常的藝術感知力,也沒有接受良好教育的機會。
“理想的教育,應更多按照孩子的天性與潛能培養人才,而非簡單依據成績分流。”周浩說,要讓學生擁有在不同教育軌道上自由切換的可能性,令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真正融通。
周浩注意到,職校學生可能在職業發展初期更具技能優勢,但越向上走,綜合學習能力強的學生越有潛力。因此在課程設計中,他反復強調,職校要注意培養學生的職業發展能力。“職校學生也應學習綜合知識。要為充滿變數的未來培養技術人才,而非僅僅根據當下需求培訓技術工人。”
一次,為了給某職校景泰藍專業增設“初創課”,周浩與老師溝通小半年,甚至多次爭吵。老師起初認為,中級工沒有設計基礎,無法創作。而在開設“初創課”后,一些學生的設計令人眼前一亮。
“創意需要被激發,且越早越好,這能讓學生對職業產生更多認同感、成就感。”展示這些設計圖時,周浩很興奮。這是他最有價值感的時刻。
周浩覺得,每個人都有最適合自己的道路。他也在一條“少有人走的路”上,逐漸找到屬于自己的人生意義,以及自己在時代中的位置。
(責任編輯:支艷蓉)